翌日清晨,辰时初刻。
九重天,天香阁外。大茶壶望着紧闭的大门,还在踟蹰。
“嗯……哼……”
天香阁内断断续续地传来微弱的呻吟声。
“晓翀……”
大茶壶的心中一颤,莫名的恐慌随之而来。
“哈哈……小东西……不许睡!你的美味我还没品尝够呢!你知道吗?你美得真是太让人永远也品尝不够!”
赵大老板的狂笑声不断从天香阁内传来。
大茶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下定决心,走到天香阁前,轻轻扣了扣门。
“铛……铛……铛……”
“是谁!敲什么敲?快给我滚!”
赵大老板吼叫着,却并未起身开门。
“赵大老板,您起身了吧?我是如意楼的管事大茶壶,请问您要用点什么早膳?”
大茶壶在门外毕恭毕敬地应着声。
“原来是你这个死龟公!快给我滚!老子还没玩够呢!老子一夜根本就没睡,起什么身?老子也不用什么早膳!”
“赵大老板,现在已经过了辰时,您也该起身了。”
“死龟公!快给老子滚!老子偏不起身!”
“啊……嗯……茶壶叔……”
隐约还可以听到晓翀微弱的呼喊声。
“晓翀……”
大茶壶更加担心起来,大声叫着门。
“赵大老板,请您开开门。”
“滚!老子今天就不出来!”
赵大老板仍未理会,看不清天香阁内的情景让大茶壶心急焚。
八重天,悠然居。
吴大老板已然起身,听到九重天的吵闹声,信步走了上来。
“大茶壶,出了什么事情了?”
吴大老板悠闲地背着双手,望着大茶壶。
“爷!现在已是辰时了,恩客们都该起身了。我请赵大老板起身,好侍候他盥洗之后用早膳,他不但不肯,还让我滚!”
大茶壶垂着双手,低头回话。
“哈哈……原来是这样!”
吴大老板走了过来,轻轻扣了扣天香阁的门。
“滚!死龟公!再来烦我,老子杀了你!老子今天就要在这里玩到尽兴,看你拿我怎么样?”
赵大老板狂妄的声音再次传来。
“哦?看来,赵大老板很有雅兴啊!那么就请继续吧!”
吴大老板的声音极为随和。
“爷,可是如意楼的规矩,巳时要将恩客们清场的,辰时恩客们就该起身了……”
大茶壶道望着吴大老板满脸狐疑,吴大老扳挥了挥手,慢悠悠地道。
“不过……行有行规。如意楼的规矩恩客们不能留过已时,现在已经辰时二刻了……”
“哼!老子没尽兴!就是玩过了巳时,又奈我何?”
“也没什么,只是那我可就要谢谢赵大老板了。如意楼的规矩,过了巳时,恩客们还想留宿的话,是按照时辰收费的。天香阁主的身价是每个时辰五百两,赵大老板是常客,算你八折,每个时辰四百两银子。大茶壶啊!你这样无礼地请走我的财神爷可不对啊!”
吴大老板的声音略带戏谑。
“呸!姓吴的!一个时辰四百两,你想抢钱啊!”
“哈哈……如意楼是什么地方?本来就是个抢钱的地方。问题是各位大爷给面子,常来捧场,所以银子嘛!我就照单全收。”
“哼!老子要是今天不给呢!”
“哈哈……赵大老板不会不给的,否则赵大老板若是断了财路,就不能再光顾如意楼了。”
“你一个赚婊子钱的,能把老子怎样?老子今天就待在你这天香阁不走了,整死你的天香阁主,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招来?”
赵大老板大声吼叫着,气焰更加嚣张。
“我能怎么样?不过是个开妓院的小人物罢了。不过,石榴湾一船的冤魂最近没有托梦给赵大老板么?哈哈……”
吴大老板的声音充满着讥讽,此时却突然大笑起来。
“什么……石榴湾……”
赵大老板喃喃自语着,心惊不已。
“大茶壶,我要回悠然居了,现在已过辰时二刻,巳时一到,赵大老板还留在天香阁,你就谢谢他的四百两银子。”
“是,老板。”
大茶壶点着头,躬身送着吴大老板。
吴大老板已下了九重天,回到了八重天的悠然居。
天香阁的门已开启,赵大老板衣衫不整地望着大茶壶。
“你们老板还真是个角儿,我赵天霸还真是看走了眼。”
“那是当然了,我们老板可是纵横黑白两道的人物,否则我们如意楼怎么做生意?”
大茶壶虽未抬头,语气却极为得意。
“哼!算他狠!”
“赵大老板,我来伺候您盥洗吧!您要用点什么早膳?”
大茶壶低着头,显得毕恭毕敬。
“哼!不用了,我这就走!免得过了时辰还要交你们四百两银子,你真当我是冤大头啊!”
赵大老板气呼呼地转身下了九重天而去。
大茶壶望着离去的赵大老板的背影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。
“晓翀!你没事吧?”
大茶壶挂好重帷,掀开了纱帐,走到拔步床前。
宽阔的拔步床之内,晓翀浑身赤裸,双目呆滞。
“晓翀……你怎么了?晓翀!”
大茶壶抱起晓翀呼唤着,晓翀的眼神略微动了一下,泪水却潸然而下。
“晓翀……你受苦了……茶壶叔救不了你。还好,咱们大老板出面才把赵天霸赶走。”
大茶壶轻轻拭去晓翀面上的泪水,双眼也已湿润。
“我……没事……不要紧……”
晓翀倒在大茶壶的怀中,未言几句,人却已昏死了过去。
大茶壶用拔步床上的衬单裹住晓翀的身体,将晓翀轻轻抱起放在天香阁外的墙角。
“晓翀,等我收拾一下,就抱你下去。”
大茶壶连急收拾起凌乱的天香阁。
“这是……”
大茶壶轻轻拾起拔步床上的一个玉瓶。
“返魂香?”
大茶壶的心已沉了下去。
“这孩子一夜不知受了多少罪,疼得不知昏死过多少次,竟然连一瓶返魂香都已用尽。”
大茶壶收拾好天香阁,将天香阁的大门重新锁好,抱起了晓翀,一步一步向下走去……
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黄泉地内,依然是黑暗一片,又阴冷又潮湿。
大茶壶点亮了床桌上油灯,将晓翀轻轻放在地榻上。
大茶壶拨了拨灯芯,却发现昨日放在床桌上的粥早已冰凉,表面上凝固起一层薄膜。
“这孩子来如意楼都三天了……竟然连碗粥也没喝……”
大茶壶望着床桌上的粥碗怔怔地出神。
“茶壶叔……对不起……我昨天没有喝你煮的粥……你放下好了……我一会就喝……”
晓翀的气息很微弱,却想勉强挣扎着爬起身来。
“别动!晓翀,我去重新煮一碗粥给你,你先休息一下。”
大茶壶一把抄起粥碗,站起身来。
“不用了……这碗粥就……很好了……”
晓翀的声音仍然无力,面上却挤出一丝笑容。
“不行!这碗粥已经不能喝了,我这就去重新来做,你等着。”
大茶壶拿着粥碗,反身离开了黄泉地。
晓翀轻轻闭上了双眼,泪水从他美丽的双眸中悄悄地滑落……
一重天,大茶壶急急忙忙地走进向厨房,准备煮粥。
“大茶壶!”
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。
“妈妈……您怎么到这里来了?”
大茶壶望着厨房内的老鸨有些吃惊,以老鸨的身份是不会轻易来到这种地方的。
“没关系!反正现在厨房中也没什么人,恩客们的早膳都准备过了,姑娘们还没起身,午膳尚早!对了,晓翀那孩子没什么事情吧?”
“多谢妈妈关心,晓翀他自从到如意楼来,还未进过食。连着两夜……唉!我先煮碗热粥让他喝吧!等他吃点东西,我再帮他清洗一下身体,上上药。”
大茶壶低着头,蹲在灶边,吹着火。
“什么?两天了,竟然未进过食?唉!这孩子可真是可怜。大茶壶,你将这些东西也煮进粥里吧。”
老鸨四下张望着,悄悄递给大茶壶一包东西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上好的银耳还有枸杞,你再加点冰糖煮成粥,给晓翀那孩子喝吧!反正都是些素食,也不会坏了老爷的规矩。”
“多谢妈妈。”
大茶壶接过东西,连忙放入粥中。
“唉!老爷竟然如此不待见这个小东西,他只不过是个孩子啊!”
老鸨叹了一口气,摇了摇头。
“可不是么!我也不明白!一个不满十六岁的孩子,爷他到底是为什么呢?”
“哼哼!一定是因为天香阁,天香阁始终是老爷的一块心病。”
“可是,天香阁又关晓翀什么事?”
大茶壶有些不解,回头望着老鸨。
“唉!如意楼的规矩,凡是身价满一千两的就可以入天香阁,成为天香阁主,晓翀的初夜就要三千两,天香阁主自然当之无愧。可是在老爷心里,这世上配得上天香阁的就只有她了……”
“她?妈妈是指十几年前就已死去的头牌秦无吗?”
“不错!无双就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地刺入了老爷的心里,老爷恨晓翀的绝世的容颜,他一定认为晓翀夺走了无双的天香阁。所以,他很自然地将这种莫名的恨转加到美貌的晓翀身上。”
“天呐!这算什么事情?妈妈,你要想办法救救晓翀!”
“大茶壶,我和你一样,第一眼见到这个孩子就蛮喜欢他的。可是,这又有什么用呢?要怪,就怪这孩子生得太美,无双因为美貌而失去了生命,晓翀也会有这么一天的。”
“不会的!妈妈!晓翀他只是一个孩子。”
“大茶壶,我们只能尽人事,听天命了。怨只怨这孩子生得实在太美貌了。唉!你将粥煮好就赶紧送给晓翀喝吧!我就不去看那孩子了,我怕自己受不了那情景。”
老鸨摇着头,叹息着转身离开了厨房。
灶内的火“哧哧”地燃烧着,锅内的粥已冒出了香气。
大茶壶将粥盛好,向黄泉地走去。
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八重天,悠然居。
煦暖的阳光直射了进来,吴大老板正坐在窗边的摇椅上悠闲地品着香茗。
听见缓缓而来的脚步声,吴大老板露出了温柔的笑容。
“兰韵,是你吧!你到我屋里来一下!”
“怎么了,我们的大老板又有什么赐教么?”
老鸨走了进来,倒身坐在吴大老板身旁的春凳上。
“兰韵,还在为昨天嫣容的事情生气么?女人啊!天生就是小心眼!”
吴大老板摇着头,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。
“我才没空生她的气,对了,今儿一早上,赵大老板在吵吵什么?”
“哼!看在银子的面子上,我给他一点脸面。他想赖在天香阁不走!最后还不是乖乖地走人?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主儿!”
“那么,老爷用什么办法让他听话的?”
“也没什么,我只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。”
“什么话这么灵验?”
“哈哈……我对他说‘石榴湾一船的冤魂最近没有托梦给赵大老板么?’”
“呸!我当什么话?就这几句乱七八糟的话,我还当是太上老君的符咒呢?”
“兰韵,这可比太上老君的符咒还灵呢!”
“我不信!”
“哈哈……兰韵,你有所不知。这个赵大老板名叫赵天霸,原本是个打家劫舍的强人。后来在石榴湾抢了一只商船,他杀光了船上几十号人,抢了人家的财物,就靠着这些财物,他摇身一变成了大老板。我揭了他的老底,他能不怕?”
“什么?那个赵大老板竟是杀人犯?老爷您为什么不把他送官纠办?”
“哼!我在黑白两道广交朋友,他的老底我早就知道。把他送进官府,与我有什么好处?他的万贯家财也只能充公。他可是我们如意楼的常客,基本是每夜必至,他将银子花在如意楼上,这才与我有关!但是,如果他在我的如意楼中撒野的话,那么我当然不客气了。”
“你啊!就是一个财迷,只认钱不认人!算了,我去休息了。”
老鸨瞪了吴大老板一眼,站起身来离开了悠然居,转身进了流泉居。
吴大老板微微一笑,继续悠闲的品着香茗。
黄泉地内,大茶壶将晓翀抱在怀里,轻轻吹着煮好的粥,确定不烫之后,喂晓翀喝下。
“好喝吗?晓翀!”大茶壶道。
“嗯……”
晓翀轻轻点着头,微微一笑。
“甜么?这里面的银耳和枸杞都是妈妈给你的,我还加了一些冰糖。”
大茶壶一杓一杓地喂着晓翀。
“谢谢……你们……”
晓翀的眼中已浸满了泪水,声音也有些哽咽。
“唉!晓翀,你喜欢就多喝一点吧!茶壶叔不能给你什么……”
大茶壶继续默默喂着晓翀喝粥,双眼已通红。
“不……茶壶叔……你们已经给我许多了……谢谢……”
晓翀面上的笑容极尽温柔,一眼美眸清澈而天真。
喝完了粥,大茶壶将晓翀平放在地榻上。
“晓翀,你先歇着。我去拿金创药,再去打盆水来,我帮你清洗伤口。”
“嗯……”
晓翀微微点了点头,顺从地闭上了双眼。
不一刻,大茶壶回到了黄泉地,开始为晓翀清洗伤口。
“唉!这个赵天霸真不是东西!竟然把你伤成这样!”
大茶壶心中十分心痛,咒骂着赵大老板。
“没事的……茶壶叔……不是……很痛的……”
晓翀轻轻一笑,安慰着大茶壶。
“晓翀,你就不用骗我了。都伤成这样了,还说不痛?看看,金创药都止不住血。还有,这身上的瘀伤,这个赵天霸倒底使了多大的劲?”
大茶壶一边擦药,一边仍在报怨。
晓翀静静地躺着,却感到十分疲惫,不由沉沉地睡去……
大茶壶上好了药,挑了挑床桌上的油灯,轻轻拉上了黄泉地的门,上楼而去……
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酉时初刻,如意楼又开始了喧嚣与繁华。
“呦!大爷啊!您怎么才来啊!可想死我了!”
“大爷啊!您里边请!春花、秋月招呼这位大爷。”
“啊呀!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?春桃,黄老爷来了,你快下来。”
“杜大老板,您来啦?里面请!”
一重天,花厅内。
花团锦簇,脂香四溢。
杜大老板信步走到了万花牌前,却不由皱了皱眉。
“妈妈,这天香阁主的花名牌呢?”
杜大老板指着天香阁下空荡荡位置道。
“啊呀!杜大老板啊!您有所不知,晓翀他身体不适,我怕怠慢了贵客,所以便收了他的牌子,过几日,待他身子好了,改日再陪杜大老板吧!”
老鸨用手中的香帕在杜大老板的眼前晃动着,为晓翀打着掩护。
“唉!真是遗憾啊!前日,我身上只带得纹银两千两,被朱老板抢了头筹。昨日府中有事脱不开身,待我来时,晓翀的牌子已被赵老板翻了。今天我到是来个大早,妈妈却说晓翀不见客。真是气死人了!”
“啊呀!杜大老板啊!晓翀连接两位客人,身子太弱,您就发发善心让他歇息一晚吧!明儿,若是他身子见好,我一定叫他陪您杜大老板您。”
“哼!这还真是太让人生气了!放着梁晓翀那样一个绝世美人,却总是碰不得,你说我能睡得着吗?”
“得了,对不住您了。杜大老板今个儿还留宿如意楼吗?”
“算了,妈妈让嫣容先给我喝首小曲顺顺气儿,如果提得起兴趣,我就翻嫣容的牌子。”
“好的,大茶壶,去叫嫣容下来,为杜大老板唱曲。”
老鸨向大茶壶丢了个脸色,转身应付着杜大老板。
“是,妈妈,我这就去叫嫣容。”
大茶壶会意地点了点头,忙向七重天奔去……
七重天,鸣翠轩。
花嫣容独坐在妆镜前,顾影自怜。
“嫣容,你拿上瑟琶,杜大老板点了你的小曲。”
大茶壶没有进门,在门外叫道。
“是大茶壶?那么说,杜大老板翻了我的牌子?”
花嫣容打开门,面露喜色,脸泛春光。
“没有,杜大老板只不过想听你唱曲儿,你快下来吧。杜大老板在贵宾厅等你呢!他说,如果你唱得顺了他的心,今儿就翻你的牌子。”
“知道了,大茶壶,你先下去忙吧!我随后便到。”
“快点啊!可别让贵客等得久了,又惹老板生气。”
大茶壶说着转身下了七重天。
“梁晓翀,你等着瞧吧!我花嫣容是没那么容易认输的!”
嫣容轻轻抱起瑟琶,从七重天缓缓而下……
No comments:
Post a Comment